从青年步入中年

       去一座旧城,见一些旧人。
       上个月回到从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家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沙溪河两畔矗立起许多高楼大厦。陪伴父母间隙匆匆见了高中的男女同学,二十余年不见,真的认不出了,男同学们额头上刻了横纹,线条显明而有力,像是吴道子的“莼菜描”,那不仅是抬头纹,低头也还是那样,再细看那头顶上的头发有搬家到腮旁颌角的趋势。那女同学们曲线都还存在,但满不是那么回事了,该凹入的部分变成了凸出,该凸出的部分变成了凹入,说好的青涩小男生、小女生呢。不用水盆里面照容颜,对方就是彼此的镜子。江湖都老了,人还能不老?好在大家的心都还年轻,好在我们虽然怀旧,却不曾到伤感的年龄,相见的喜悦还是贯穿在整个相聚的过程。我们一帮老同学坐在一起,絮絮叨叨说着话,人到中年了都面临着一系列的压力、矛盾,能相互理解,熟悉的话语让人心里暖和、安定。
       男女同学们大都是70年代初出生,那个年代出生的我们,不像60年代的孩子,心里有历史使命感,有太多浓重的命运阴影,也不像80年代的孩子,朝气蓬勃,但更加懵懂困惑,被太多的生活方向混搅得焦灼不安。我们没有历史负担,我们的青春期基本上是在中国应试教育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年代里度过的。那时候的我们大约是一生中最苍老的时候,为了学习,为了争当三好生,为了传说中金灿灿的未来,我们无师自通学会了“存天理,灭人欲”这个变态的哲学,很感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我们没有过多的同学交往,曾有过美好的情愫,还不敢表白,就各奔东西了。招呼我们这一帮同学聚会的是一名被大家唤做“老陈”的男同学,这个老什么什么的,让人联想起某局某科的科长,而且还是副的,一辈子也没扑腾起来的那种 ,哪有见过有点前途的人被喊成老什么什么的,会有人叫陈冠希“老陈”吗?高中时,我和老陈曾经是很暧昧过一阵子的,前一阵子,他因孩子是否报考厦大的事经常打电话给我,一聊就是到深更半夜,谈人生,谈鸡毛蒜皮。我也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拒绝成为“老张”的人,和一个资深“老陈”为什么有这么多可聊。 咳,我们明明都老了,却不肯承认,努力着年轻,但中年还是悄悄地来了,同学们说我再过些年就可以做婆婆了,我一边笑一边想象着自己是个黑衣、拄杖的威严婆婆,像天山姥母一样。在很多人眼里,中年真不是个好词,中年是张用旧的抹布,散发着陈腐的气味。我越来越喜欢向内审视自己,审视人到中年后那些微妙的变化。岁月静好是中年的一种,大部分人有了稳定的职业和物质,变得圆润和安逸,正如我的一个女同学说的,我们都在往回收了。内心不安也是中年的一种,内心有鬼,永远蠢蠢欲动。我喜欢不安,它是属于灵魂的,是凡.高疯狂的向日葵,是那片金黄的麦地,是破坏,带着对生活和现状的不满,带着心里的旺盛欲,打破旧的,突破传统,它让人惆怅、绝望、狂喜。它是属于内心的,强大到似一支千军万马的军队,轰轰烈烈走在心里,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有的时候,人生不过是几个刹那,看着老同学相聚时记住或忘却的表情,岁月就凝固住了,像被卤水点的豆腐,固定在心里了。这时不知谁的手机突然响起崔建的老歌《花房姑娘》,有些劈的哑嗓,听到他的歌声时,我们眼睛亮了一下,这首歌关于青春和爱的述说,有点像月光下无人的空巷,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自己干净的初恋。我们这一代很多人都能对崔健的歌倒背如流,大约就是喜欢他歌中的肾上腺激素。他的歌声不仅有宣泄和抒情,还有责任感。是他,这个摇滚青年,中年,老年,在20世纪80年代未90年代初的中国,大声摇滚,离经叛道的摇滚,让我们这些曾经在高考的荒原上跋涉,在一口很深的井底,猛然抬起了头来。
       有一种感情,虽然久不联络,却能一见如故,那就是同窗之谊。从青年步入中年,从黑发到白头至今仍有童音依绕,让我感觉到沉醉的幸福,阳光温暖,风中有花香。时光继续着,曾经的老同学,期待一切安好及下一次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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